怀念父亲
昨晚,我又梦见了父亲。在梦中,父亲还穿着那件淡青色的半袖、深蓝色的裤子和鞋帮快要裂口的旧皮鞋,笑眯眯地蹲在菜地边。
我的父亲,生前是一名扎根煤海近40年的老煤矿工作者。对待工作,父亲从来都是兢兢业业、恪尽职守。自参加工作到退休,父亲获得的荣誉证摞在一起足有三尺高。可父亲,自始至终都坚守着本本分分做事、清清白白做人的本心。
百善孝为先。父亲一辈子都以实际行动勤勤恳恳践行着传统孝道。退休以后,父亲回到了乡下老家,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。一日三餐、煨炕洗衣,父亲无微不至、悉心认真地伺候着年逾80岁的两位老人。爷爷没了牙齿且爱吃洋芋,父亲就让母亲隔三岔五做绵软的洋芋面,既满足了爷爷的胃口,又让爷爷吃得舒心。奶奶爱睡热炕,父亲就时时操心着给奶奶把炕煨热乎。只要闲下来,父亲就背着背篼到附近的树林和沟洼里扫树叶,好积攒起来煨炕。老家院子左侧的草苫子底下,堆满了枯树叶,那都是父亲一背篼一背篼扫着背回来攒下的。
生活中,父亲还是个善于学习、心灵手巧的人。我从未见过父亲几时学习过绘画,但父亲的绘画功底却令我惊讶。父亲画的人物素描,形态逼真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自哪个画师之手。父亲做的小板凳、衣柜、椅子等家具,更是有模有样、结实耐用,至今,家里用的小方桌和椅子都还是父亲当年做的,尽管看着有点老旧,但它们已经完全融入了一家人的生活。它们与家里的其他新家具“格格不入”,母亲也不舍得将它们换掉和丢弃。父亲利用纸箱子上拆下来的塑料包装带编织的菜篮子,外形精巧、样式好看,一时风靡全单位,惹得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找父亲编篮子,当然,父亲一一应允,没有推脱。父亲还做得一手好饭菜,红烧鲤鱼就是父亲的拿手菜,我还清晰地记得年少时第一次见父亲做的红烧鲤鱼,瓷白的盘子里,色泽红亮的鱼肉上面,均匀地撒着嫩绿的香菜和葱花,父亲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到正屋,一股浓郁的扑鼻之香也随之飘得满院都是,惹得人直流口水。
青山常在,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,我对父亲一辈子的辛劳尤为感怀。父亲长年累月奔波于单位和家之间。春耕秋收的农忙季节,父亲更是一边上班,一边抽空回去帮家里干农活。多数时间,父亲都是一下班就往老家赶,干完田里的活又撵上班的车。那时,我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毛孩,平日里只看到了父亲来回奔波、辛苦挣钱养家,却丝毫没有认识到父亲如此辛苦的目的和压在他肩上的沉重担子,以及父亲心中上有老、下有小的那份责任。往事回溯不可追,长大后,尤其当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后,我才真正体会到父亲辛苦的滋味,原来,那是汗水的咸苦味道。
父亲不仅仅是个经验丰富、技术老到的煤矿工作者,农活也毫不逊色。父亲原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,退休了回到老家不久,就在院中开垦了一块菜地,一来这是父亲内心的一种田园情趣,二来是因为母亲爱吃菜,父亲说自己种的菜吃着会更有一番滋味。春暖花开季,父亲忙前忙后地翻地撒种,一番辛勤劳作下来,韭菜、油白菜、萝卜、香菜、西红柿、芹菜等十多种菜籽,在父亲的指挥下安居土地,开启属于自己的幸福“菜生”。
父亲的菜园子,是我见过的最丰富多彩、最富有田园诗意的菜园子。棋盘格似的菜地,方方正正、畦畦分明,满园的青菜,肥嘟嘟、绿油油,散发着诱人的蔬菜清香。见者无不一边眼馋,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叹,同样是务园子种菜,为啥父亲的园子比别人务得好、父亲种的菜比别家的长势更加生机勃勃。这时,父亲总会乐呵呵地回一句,那是我下的功夫比别人多的缘故。谁说不是呢,从菜籽落入土壤,到满园绿意盎然,父亲早除草、晚浇水,比照料自己的孩子还细心。在美丽的夏天,阳光明媚,虫鸣鸟啾,恬静的农家小院里,父亲身穿一件淡青色的半袖、深蓝色的裤子和鞋帮快要裂口的旧皮鞋,笑眯眯地蹲在他的菜地边,一脸的幸福感。
父母对儿女的慈爱,总是藏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,悄无声息,却足以让儿女们深感涌泉也报答不完。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,便是父亲追着班车给我捎菜的情景。听母亲说,每回给我捎菜,父亲都是一大早就起来,端着盆子在园子里现摘,摘好后晾一晾才往蛇皮袋子里装。装的时候也是左摇摇、右晃晃,生怕装得少了。装好后,父亲来不及歇息又赶紧扛起袋子去追班车。我完全能想象得到,行人稀少的大清早,父亲肩扛沉重的袋子,气喘吁吁、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着追向即将开走的班车。多少年了,每每想到这个画面,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样,紧紧地一揪。父亲的爱就是这样,不言不语,却如此深重。
深深怀念父亲,感恩养育之恩。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世上的亲情,有多少是不留有遗憾的呢?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,一切安好!(作者:高晓惠)





